大醫院人滿為患,基層醫院門庭冷落,為打破這一怪圈,數年前,長沙數家大醫院發起兼并和托管小醫院,以此提高小醫院診療水平,對病人進行合理分流。然而,時至今日,格局悄然改變。
近日,不少到長沙泰和湘雅醫院看病的患者發現,湘雅兩字被撤。原來早在去年8月,兩醫院就低調終止了不到四年的“聯姻”,湘雅托管泰和20年的承諾灰飛煙滅。截至今年8月,湘雅二醫院、湘雅三醫院、長沙市第八醫院等三甲醫院也相繼宣布,不再對所涉小醫院托管。
小醫院為何接連“脫管”?有人認為,這是醫療資源重新洗牌的結果;更多人認為,托管其實就是大醫院變相“擴張”,如果只為了經濟利益,注定難以走遠。
最強托管醫院悄悄“分手”
8月3日一大早,家住長沙開福區金霞苑的佐新國吃過早飯,就一個人溜達著來到離家不遠的長沙泰和醫院。
今年56歲的他因為胃癌術后需定期檢查。“到這里可以看湘雅的醫生?!崩献粽f,“要是去大醫院,很可能要等一個上午?!?
然而,這一次佐新國卻失望了。因為門診的護士告訴他,現在湘雅派駐的醫護人員都走了。他趕緊給以前的醫生撥電話,對方說:湘雅醫院已經終止了對泰和的托管,今后自己不會再去坐診!
細心的患者在泰和醫院的宣傳牌上發現變化?!八邢嫜裴t院的醫生都從專家欄里消失了,泰和湘雅的招牌也只剩了泰和兩字”。
作為湖南醫療體制改革的亮點項目。2011年初,湘雅醫院與投資近6億的民營醫院泰和簽訂20年的托管協議。此舉被外界認為是湖南歷史上最強的一次醫院“聯姻”而備受關注。托管后,湘雅醫院派遣醫療技術團隊到泰和,按照三級醫院的要求設置心血管科、普外科、泌尿外科、神經外科等20多個科室。
“龍頭醫院把技術下沉到基層,本是方便老百姓看病的好法子,沒想到不到四年就夭折了?!币幻颊弑硎就锵?。
“脫管”背后:分成生隙?
為何“脫管”?兩家醫院似乎都不愿意過多談及。
8月4日下午,三湘都市報記者通過湘雅醫院醫務部得到的回復是:從建院至今,長沙泰和在湘雅醫院的管理下,目前已進入穩定運行狀態,提前達到了合作目標。湘雅醫院對外公布的一份簡短聲明,也僅僅強調從2014年8月31日終止托管后,長沙泰和醫院的一切事務與湘雅醫院無關。
這種說法顯然缺乏說服力。
隨后,記者來到長沙泰和醫院,希望從此了解更多細節。該院多名相關負責人以商業機密為由,婉拒了采訪。但是,在泰和醫院內部流傳的一種說法是,兩家醫院在收入分成上產生了“不快”?!疤┖歪t院每年除了支付湘雅派駐醫護團隊的工資,還要把營業額的28%上繳到湘雅醫院,而后者又提出加收4%的管理費?!币幻辉敢馔嘎缎彰膬瓤浦魅胃嬖V記者。
還有醫生反映,兩醫院在高質耗材收入的提成上也有分歧?!跋嫜裴t院希望把派遣的醫護團隊產生的那部分劃走,泰和不認同?!?
上述說法未得到兩家醫院官方證實。但是,泰和醫院托管后一直虧損確是事實。在期公布的年度報表上,僅2014年該院的虧損額就近3000萬?!熬退闶潜幌嫜磐泄芰?,但是泰和還是民營醫院,股東投了那么多的錢,終究是要收回成本的。”上述接受采訪的內科主任稱。
仍有醫院在忙著“托管”
幾乎湘雅退出泰和的同時,湘雅三醫院結束了對長沙康乃馨醫院的托管;長沙市第八醫院也撤回派駐清水塘醫院醫生……
有醫院剛剛“脫管”,也有醫院在忙著“托管”。
今年7月30日,深圳蛇口醫院院長黃勇躍對外宣布,該院泌尿外科正式接受湖南湘雅二醫院的托管。湘雅二醫院泌尿外科專家團隊負責人吳洪濤博士將擔任蛇口醫院泌尿外科科主任職務,全面負責科室業務及行政管理工作。與此同時,由湘雅醫院托管的常德湘雅醫院也將于2016年試營業。
記者手記
醫院不應忽視的公益職能
8月,長沙接近40℃高溫,何青山在排了4個小時的長隊后,終于拿到了一張湘雅醫院的專家號。這名來自長沙縣的62歲退休老人告訴記者,自己的病社區醫院也能看,但是還是無法克服更相信大醫院的心理。
醫療市場需求的不斷增長,給大醫院的發展提供了完備的市場條件,“托管”也很可能走出一條為民分憂的好路。但在勁刮“圈地”風之時,如何真正實現“以大帶小”盤活醫療資源,避免陷入盲目擴張的泥潭,成為一個新命題。
假如大醫院單純的“跑馬圈地”將基層醫療機構完全變成大醫院的病房周轉站,勢必會沖垮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基層衛生保障體系,弱化社區公共衛生的職能。
醫院的“脫管”或者“托管”,本是醫療市場發展的必然結果。但大醫院不能只著眼于經濟效益,更應該發揮自身公益功能,推進基層醫療事業發展,完善地區醫療服務網絡,這是一個挑戰,更是一種探索。
醫院托管備忘錄
●2008年11月29日
由長沙市中醫醫院(市八醫院)兼并后的清水塘社區衛生服務站開始營業。 湖南省誕生首家大醫院接管的社區衛生服務中心。
●2012年1月6日
湘雅三醫院簽約托管康乃馨,開創醫養結合新模式。
●2012年3月15日
由中南大學湘雅醫院全面托管的泰和醫院在長沙開業。湘雅醫院承諾對其全面托管20年。
●2014年8月31日
湘雅醫院宣布全面終止托管泰和醫院。
●2015年3月20日
湘雅三醫院宣布終止托管康乃馨醫院。
業界質疑
托管不能改變“就診習慣”
大醫院兼并和托管小醫院,本意是提高小醫院診療水平,對病人進行合理分流,是緩解老百姓看病難的好事。
“在如何合并和托管小醫院的問題上,其實并非想象中那么簡單?!焙鲜♂t院協會副會長張紹金表示,大醫院托管小醫院“消化不良”,這里面不但牽扯到具體經濟問題,在對周圍居民的輻射上也有需要考慮的地方。
他說,湘雅醫院每天平均門診量近萬。但其中一半以上是只要在普通醫院就能解決常見病、多發病的患者。而同屬于長沙市開福區的泰和醫院門診卻不到500人。湘雅醫院盡管抽調了不少專家定期坐診,并互相承認各種檢查結果,在減輕醫院壓力的同時,也減輕病人就診壓力。但事實證明,老百姓的“就診習慣”根深蒂固,要真正改變還需再尋突破口。
張紹金介紹,大醫院托管小醫院的普遍做法是“下放”技術和管理團隊,并不會實質性的資金注入,被托管醫院看中大醫院的“金字招牌”,兩者各取所需?!熬退恪质帧p方的風險都不高,這樣勢必導致盲目‘成家’。”
據悉,在今年年初湖南省醫院協會組織的一次民營醫院院長座談會上。不少民營醫院院長認為,大醫院、小醫院層次不同、各有分工,支撐起整個三級醫療網絡。如果大醫院是為了追求經濟利益“搞擴張”,變相壓縮了老百姓看病的選擇空間,增加了看病成本,不是解決老百姓看病難的辦法。
官方回應
大醫院發展不能無限制擴張
多年以來,湖南省在全省推行新醫改政策,并且提出了控制大醫院的規模,托管是不是變相“擴張”違背醫改方向呢?對此,湖南省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醫政醫管處的相關負責人表示,如果大醫院擴建大樓、豪華裝修、增加患者成本,是不允許的,但鼓勵優質醫療資源合理流動,尤其是支持往偏遠地區流動,還是符合政策的。
目前湖南的大醫院托管小醫院的方式是醫院的主動行為,而不是政府作為。要真正發展基層醫院、體現公益性,關鍵還是要依靠政府加大投入、吸引人才下基層,而不能靠大醫院的“發展沖動”。
該負責人表示,由于湖南醫療資源的總量不足,尤其是優質資源比較缺乏,群眾看病難實際上是看名醫、名院、名科難。要解決該問題,就要擴大醫療資源的總量,制定更加優惠的政策,鼓勵社會資金進入醫療衛生領域,大力發展民辦醫療機構,同時,要把現有的優質醫療衛生資源做強、做優,主要為廣大患者解決疑難雜癥。因此,在城市,現有的大醫院要適度發展,把優質資源的效益充分發揮出來,但不是無限制地擴張和盲目搞“托管”。